【臺北童話】鮮菇豆腐壽喜燒

發(fā)布時間：2016-12-20

來源：中國食用菌商務網(wǎng)

　　他們在教師研習會里重逢。是她先認出他來的。畢業(yè)二十年了，她認出的，是他沙啞的嗓音，“你是東海畢業(yè)的嗎？”什么系？哪一年？……
他說，“其實你沒變，不知道為什么我沒認出來。”她心里知道的，因為他不敢直視女孩子的臉，二十年前便如此，他沒有變。
開車送她搭高鐵的路上，他淡淡地說，最后一次聯(lián)絡(luò)，其實不是大四畢業(yè)時，是大二她轉(zhuǎn)系之后。有一天，信箱里收到她投遞的信，說在新環(huán)境里有些孤獨……
他沒說，他回信了沒有。她想起那時通常幾個學生合租一個信箱；同校學生之間，借信箱傳遞小卡片、小禮物，甚至餅干糖果，因此大家信箱都不上鎖，禮物才塞得進來。她幾乎一天跑郵局信箱間三五趟。他說：“你那封信，我還留著。”說完，看著前方，手扶著方向盤。她的臉，一點一點熱上來。她打破沉默，問他的家庭，妻子，孩子，系上的同學，努力回想還記得起哪些人名……她覺得自己的聲帶稠稠地，也許是因為太早起床睡眠不足，也許話說多了，也許，是不知從哪里點起了小火，慢慢焙著，燒著。她又想起當年一個老剃光頭的同學，“他呢？到哪里去了？”
他忽然說：“其實你可以休息一下。”這一次，他看了一下她的臉，便又轉(zhuǎn)頭直視前方。車子無聲滑行。
她的喉嚨始終焙著小火。今晚，她想煮一小鍋豆腐壽喜燒。打開冰箱，太好了，周末買了一盒綜合鮮菇，就燒個鮮菇豆腐吧。
一匙橄欖油潤潤鍋底，切一小塊奶油，融化，小火細細炒香洋蔥絲，轉(zhuǎn)中火，撥進西紅柿，撥進香菇、柳松菇、杏鮑菇、珊瑚菇、鴻禧菇，翻炒，翻炒，醬油，高粱，糖，水，漫過它們，煮滾了轉(zhuǎn)小火，放進切小片的嫩豆腐，熬一刻鐘，讓西紅柿嫣紅湯汁，喂給豆腐。
她想起大一那年，和他走過相思林，他低著頭專注地走，她一跳一跳的，看小徑邊上紫紅色藿香薊一路領(lǐng)著他們，“在臺北看到的藿香薊都是白色的，來東海才知道有紫色藿香薊……”說著自己頓住了，這話，上回走這條路時好似跟他說過了？他笑著，不太看人眼睛的他，溜過她的雙眼，低下頭笑說：“你是不是平常都沒有人跟你說話？”
她舀起一匙，嘗嘗湯頭，啊，是我要的味道。吃一口豆腐，慢慢滑進干澀的咽喉。
那年，他有回信給她嗎？她怎么樣也想不起來了。（來源：南方周末作者：宇文正）